抄袭、玩身份政治、鄙视玩家，网飞《猎魔人》还能整出什么活？

网飞《猎魔人》（The Witcher）剧组这段时间的闹剧，大抵是要刷新不少人的认知极限了。他们尚未从不久前的“女权主义者攻击亨利·卡维尔”事件的余波中托里出来，最新的《猎魔人：血源》（The Witcher:Blood Origin）剧集，不仅仅突破了网飞烂番茄评分的最低纪录，近日又卷入插画作品的抄袭风波。

在2022年12月30日，一位默默无名的插画师——肖·科斯（Shawn Coss），发推抱怨自己的作品出现在了《猎魔人：血源》剧集里，而其本人并没有发出过任何相关授权，也没有与网飞剧组有过任何程度的沟通。

在当下的互联网环境中，这本质上只是一件相当稀松平常的事件——要知道，互联网大厂“借鉴”不知名画师的作品，现如今已经算不上什么大新闻。

然而，网友们却没有轻拿轻放这一次的“把柄”，这一次的话题迅速被炒上推特和油管的热搜。准确来说，其实自2022年10月起，网飞的《猎魔人》剧组便一直未曾离开负面舆论的焦点。

标题大意：《猎魔人》TV剧集已经“死了”

2022年10月底，《猎魔人》故事的主角，杰洛特的扮演者——亨利·卡维尔（Henry Cavill）宣布退出网飞剧组，舆论由此彻底引爆。实际上，在《猎魔人》本篇第一季与第二季上映后，粉丝们的口诛笔伐便一直未曾平息。

网飞《猎魔人》电视剧集的故事脉络，除了第一季勉强可以看到原作剧情的影子，第二季的情节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翻新，无论是“被封印的邪恶女术士附身希里在凯尔莫罕大杀特杀”，还是“好兄弟艾斯卡尔与杰洛特翻脸然后惨死”，这两段原创剧情的改编，在喜爱《猎魔人》原作与游戏的粉丝看来，已经突破了容忍的底线。

标题大意：亨利·卡维尔退出，海姆斯沃斯接棒

一方面，是早已积累下来的怨言与不满；另一方面，亨利·卡维尔又以《猎魔人》系列的忠实粉丝而为世人所熟知——彼时的舆论，毫无预料地形成了一面倒的局面。亨利·卡维尔的退出虽然在明面上只是一次“档期冲突”，他与网飞的解约是毫无疑问的和平分手，但粉丝们扒出了大量亨利·卡维尔于早期宣传时期的各式访谈，认为是网飞糟糕的剧情设计与“不合作”，最终逼走了“杰洛特”。

亨利于2021年的访谈中表示：“他将持续坚决扮演杰洛特，只要剧集尊重原作者的小说，并讲好一个故事。”

而让这一论点在舆论上“盖棺定论”的，是不久前网飞《猎魔人》前制片人——毕乌·德玛约（Beau DeMayo）的“告密”：他在一次Q&A中曾表示，网飞《猎魔人》剧集的剧作家们，并不喜欢原作者的故事以及CDPR的游戏。

这一系列的信息，再加上涉事的一方——亨利·卡维尔拥有着极高的粉丝支持度与人格魅力，网飞《猎魔人》剧组陷入了极端不利的舆论旋涡。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对《猎魔人》剧集的未来报以悲观的态度，即便接手“杰洛特”位置的继任者——列姆·海姆斯沃斯（Liam Hemsworth）是漫威雷神扮演者的弟弟，且同样以性感健美的外形而著称。

列姆·海姆斯沃斯版杰洛特

事件到此本该就此结束，网飞改编变乱编、戏说变胡说而引得众怒的闹剧，也并非第一次，《猎魔人》的故事也只不过是又一位牺牲者罢了。更何况，亨利·卡维尔随后又卷入了“DC超人”的卸任风波，舆论上的焦点已经转移至他处。

然而，《猎魔人》剧组的剧作家们，或许是不甘于就此沉寂，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“心脏起搏”濒死的局面，尝试去挽回观众。她们选择将《猎魔人》剧组与亨利·卡维尔的事态，推向女权主义与身份政治的新角度。

2022年12月15日，一位名为“《猎魔人》剧组作家”的推特账户，爆料了亨利·卡维尔与网飞解约的真相：

她将亨利·卡维尔的退出定性为被《猎魔人》剧组“开除”，理由是他对于剧组中女性的不尊重和对于剧集故事安排的“胡搅蛮缠”（原文：这并非与性骚扰有关，他没有抓着某人不放，或是表现得很下流。他的行为一直都非常失礼且不尊重。It wasn't a sexual thing,he wasn't grabbing anyone,or being lewd, but it was disrespectful and toxic all the time.）

在叙述中，这位剧作家认为亨利·卡维尔痴迷于游戏的玩家身份，是造成问题的核心原因（原文：很多人认为这些问题来自他的玩家身份，电子游戏不应该成为工作时讨论的话题。And a lot of people think that the misogyny came from gamer world. Video game bro language is not how you talk to coworkers）。

同时，这位女性（疑似）剧作家还透露了一些信息：亨利在与剧作者们辩论故事脉络设计时，收获了一名同样为玩家的支持者。而这位被卷入的倒霉蛋，随后则遭到开除（原文：他与同样是玩家身份的一名剧作者构建了奇怪的联盟。那位作家随后因为大量相关抱怨而被开除。He formed a weird alliance with one writer who was also a gamer, who eventually got fired after multiple HR complaints were made.）。

这样的爆料，显然挑错了对象。而且，就在2022年的1月，网飞《猎魔人》剧集“叶奈法”的扮演者——安雅·乔尔特拉（Anya Chalotra），刚好盛赞过亨利·卡维尔在表演中的绅士行为和优秀的职业素养。面对着游戏粉丝和原著粉丝为主的《猎魔人》剧集观众，将问题归功于“对女性的不尊重”和“亨利对于原著细节的坚持”以及“亨利玩家的身份”，显然只会激怒原本就愤怒的观众。

“《猎魔人》剧组作家”的背后人，很快便被闻讯而来的网友骂至删号。她随后再度通过新的推特账号“At the Mountains of Mattness”发布了道歉声明，并试图通过一些剧本细节来证明自己对于《猎魔人》故事线的忠诚。但这样的危机公关，显然为时已晚。

这个全新的推特账号，也被愤怒的网友们再次骂至删号。

随后，便是2022年圣诞首映便暴雷的《猎魔人：血源》，以及后续又爆出的抄袭事件。网飞《猎魔人》剧组的闹剧，从2022年10月一路热热闹闹得延续到了2023年。无论·卡维尔到底有没有“歧视女性”，抑或者网飞的女权主义者们到底有没有鄙视《猎魔人》原著。整场漩涡的中心，其实只有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——网飞的《猎魔人》到底差在哪儿，为何亨利·卡维尔和粉丝以及观众都不满意？

本质上电视剧的剧本与小说原著或者游戏剧情存在一些差异，也是无可厚非的。毕竟，三者是类别不同的艺术载体，适度的改编是不可避免的。实际上，CDPR的《猎魔人》游戏系列，也原创了大段的故事剧情。

但网飞的改编究竟在哪里出了岔子，为何游戏玩家们没有抱怨剧情的不合理？是身份政治的植入，还是女权主义思想的影响？抑或是剧作家们对于故事线的大幅度编排？这些其实都只是浮于表面的问题。在我看来，网飞剧组最大的问题，是没有找准《猎魔人》故事的定位——

《猎魔人》的故事可不是什么D&D式的奇幻。

首先说说我定义的“D&D式标准奇幻”。

从字面意思上来看，这类故事脱胎于托尔金老爷子标准西式幻想的世界构架——魔法、多种族，以及史诗感。《魔戒》系列小说和电影，可以被视为现如今许多西式幻想的样板与启蒙。

在这样的世界里，地形是险峻的、高耸的，建筑是宏伟的、大气而富有史诗感的。同样带有史诗感的还有战争——交战的双方如同黑白分明的两色，宏大的场景烘托出宏大的叙事，就像是洛汗骑兵们乘着光辉冲向兽人军队一般，带有着极致的浪漫主义色彩。

在这样的世界里，同样有着D&D跑团式的主角团——他们由不同种族、职业、身份组成，秉持着某种伟大而荣耀的使命，去对抗邪恶的、黑暗的大敌。带有这些元素和风格的，在我看来就是标准的D&D式奇幻。

如果你对照着这种风格去看近些年来的登场的奇幻剧，便能够发现端倪：《指环王：力量之戒》（The Lord of the Rings:The Rings of Power）、《时光之轮》（Wheel of time）、《风云际会》（Willow）等等，这些奇幻剧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印出来的复制品一样。某一批身份各异的人物，操使着各式能力，因为一个伟大的目标汇合在一起，费尽千辛万苦打败一个敌人。在途中他们费尽千辛万苦，收获了成长，解决了心结。

实际上，《猎魔人：血源》同样也是这一批D&D式奇幻套路中的一员。而网飞对于《猎魔人》本篇故事的改编，也同样在试图复刻这些元素：光暗对立的阵营——代表着暗的尼弗迦德和光的北方诸国、第二季中突兀出现的大反派女巫和与之对抗的狼派猎魔人。这些设计，无疑是在生搬硬造对立的阵营，试图去构建如同史诗一般的对决，试图去渲染一个浪漫主义的故事。

但安杰伊·萨普科夫斯基（Andrzej Sapkowski）的《猎魔人》和他笔下的杰洛特，却不是《指环王》与护戒小队一般的故事。

《猎魔人》应该是接地气的。

杰洛特和他背后的猎魔人，是行走于乡间荒野，摸爬滚打于泥水中，猎杀怪物、承接委托的“怪胎”。他们更多看到的，应该是枯燥单调的乡村风光，而不是宏伟史诗的奇幻建筑；他们所交涉的，更多的应该是田野间挣扎求生的农民、试图躲避怪物猎杀的受害者和分不清对错的可怜人。

在猎魔人视角下的世界，不应该是光暗鲜明的对立，而应该是雾蒙蒙的灰色。终日战争厮杀的尼弗迦德与北方诸国、试图猎杀人类的异种与试图清除他族的人类，以及挣扎在苦难中的麻木普通人，这些立场混乱不堪的角色们，才是构建世界底层的砖块。

这样的世界显然与《指环王》中的世界不同，《猎魔人》故事的论调应该是阴沉昏暗的，而它故事里的角色是良知未泯，但却挣扎着试图维持中立的猎魔人。这样的故事是怎么也无法和“史诗”“宏大”这样的词汇，连接在一起的。

这样的基调从安杰伊·萨普科夫斯基的原作中，便可以窥见一斑。最开始的《猎魔人》是由一个个短篇与猎杀怪物的小故事组成，随后这样的故事被加长，杰洛特的爱恨情仇、他与女儿希里的父女情深等等元素被填充进去。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故事的本质——起源于波兰民间传说的怪物，和猎杀这些怪物的猎人的故事。

杰洛特不是什么带有主角光环的超人，他甚至在故事结尾死于村民们的草叉。而猎杀着怪物们的猎魔人们，同样也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存在，他们也会死于暴民们的进攻——原作中的猎魔人堡垒凯尔莫罕，便是如此陷落在普通人手下。这些被骂作变种怪胎的猎魔人们，不过是些掌握了专业知识、游离在乡村荒野，然后猎杀怪物的强壮猎人。他们的故事也应该是灰暗的、苦难的、挣扎着的。

所以，当网飞试图去为故事里的势力们划分光与暗，试图去营造史诗一般的战斗和对决，试图去把《猎魔人》对标D&D式的西幻世界，故事的基调早已走向了错误的方向。由此而产生的故事，自然也是不伦不类的。

其实身份政治、女权主义侵蚀等等“woke”元素入侵文化界，故事在切换载体时做出一些改动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，大多数观众也或多或少地接受了现实。但无论如何，一个故事最核心的思想、构成舞台最基本的元素和风格，是应该被尊重的，是需要改编者悉心遵守和延续的。

毕竟，这些才是构成一部优秀作品最不可或缺的砖石，而不是什么“种族平等”和“强大的女性”。

网飞《猎魔人》的节目主理人希望通过这次的剧集，来营造“强大的女性”形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