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黑神话:悟空》已经发售了快一个月,进度较快的天命人们都已经见证了这次“神话新说”备受争议的结局。曾经在二十多年前被抬到风口浪尖的“孙悟空有几个妖怪女朋友”又被挖了出来,六小龄童的风评在短短的十几天内转了又转,西游“新说党”和“原著党”的争执一时之间难解难分。
与此同时,还有一撮人跳出来,将《黑神话:悟空》对《西游记》的改编,视为对《西游记》乃至对传统文化的“抹黑和破坏”,还要因此抵制《黑神话:悟空》,并借势把火烧到《大话西游》等老作品上。
随手打开B站微博,只要是个“炮打黑神话”的视频,哪怕出自先前寂寂无闻的UP主,播放量也能轻松拉到几十万甚至更高,评论区里的所谓“猴批”和“各种批”更是斗得昏天黑地,为了取胜暴言频出——按理来说,这打成一团浆糊的互联网现状应该很有写头,蹭到这波热度的话,阅读量指定也低不了。
但很遗憾,我平生胆小怕事,不敢招惹争议传统文化这般的宏大叙事,因此今日并不打算细聊。我想聊的,其实是《黑神话:悟空》里,塑造最成功的角色——黄眉。
且不提影神图中黄眉与金蝉子关于“性恶论”与“性善论”的红温辩经,也不论黄眉对标金蝉子徒弟三人一马创造出“不空不能不净不白”的怄气行为,单凭他“坚持自我,不忘初心”一点,就拔高了整个人物的境界——自始至终,游戏中的黄眉都在践行他在第三章片尾动画《屁》中的信条,也就是“祸乱人心,倒果为因”。
黄眉BOSS战的二阶段末尾,为了诱导天命人做出“拿起屠刀,魔亦成佛”的决定,从而印证自己“不杀生,仇恨永无止息”的观点,黄眉剥夺了天命人的机动能力,将其变成移速缓慢,闪避蹩脚的赤尻马猴,并在必经的单行道上放置了“任凭杀戮”的三千弟子,张牙舞爪向天命人袭来。
随着天命人挥下屠刀,黄眉哈哈大笑,他的论证到此也就戛然而止。至于“天命人为何挥下屠刀”“村民分食巨鳖的贪欲从何而来”,那就是黄眉绝口不谈的事情了——正如你不能在列车上调查乘客的购票成功率,若是带着答案入场,答案也就成了结果的原因。
至于他的那些理论,什么“天也杀人,地也杀人”“若不能赢,还证什么因果人心”,则更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鬼话——论辩经水平,他甚至能输给自己的徒弟不能,只能把对方的手给绑了,让他自己去“悟”,结果直到天命人杀上山门,不能还没折服。
但对黄眉来说,这都无所谓。毕竟他已经“赢”了,那些听信黄眉歪理,纠结于表面输赢的受众,不会去深究现象背后的成因,黄眉的不败金身也就此铸成了。
这招“先射箭后画靶+诡辩+双标”的伎俩古今通行。时至今日,这类惑众妖言仍有广泛受众——曾经一手创办疯狂英语,靠打老婆打出名气的李阳,就是这类在世“黄眉”的杰出代表。
8月25日的一场直播中,李阳以忧国忧民的姿态发表了他对“社会责任”的一些观点——他说,如今的中国有几个行业是他宁可让千万人下岗,也迫切想要干掉的。
其一是外卖。生产了太多的垃圾,每天产生“十亿个塑料袋”的污染,还让年轻人变得懒惰,不会自己动手做饭,因此必须取缔。
其二是电商。他说,中国电商生产了太多的劣质货物,还产生了“一千五百亿个包裹”,彻底污染了中国环境,让中国变成了“对污染的贡献大过了所有国家”。而他作为“有社会责任感的爱国者”,不希望中国成为“世界最大的污染源”,因而必须取消电商快递,回归车马很慢、天还很蓝的旧时代。
其三就是电子游戏。李阳对电子游戏的怨恨极为深重,早在2011年,他就在一次记者采访中表达了自己对电子游戏的仇恨。他说,这种“破坏三亿家庭幸福,动摇国家根基”的“精神毒品”,必须进行一次新时代的虎门销烟——他计划在当年的开学季,登上长城焚烧上百台游戏机。
你看,他这会儿就不在意什么“环境污染”了。
今年《黑神话:悟空》的爆火,再一次点燃了李阳的怒火。他这次的用词,比起以往更为激烈——他直言,“悟空”的成功让这么多人“无所事事”,躺平了去关注游戏,反映了民族的悲哀,游戏不分好坏,会让孩子连“不去污染环境,不去迫害他人的正常人”都做不成。
尽管站在所谓忧国忧民的角度说出来,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,以上这些全是虚空索敌,立靶自打的鬼话——外卖的流行只是让年轻人没时间动手做饭的果,而不是让年轻人变懒的因;物流和电商也从未让中国成为“世界最大污染源”,反倒是电商模式的集中化运输还能减少分散购物出行,从而降低整体碳排放。
若不是又穷又忙,谁想吃国潮外卖?
至于电子游戏的“精神鸦片论”,就更是被说烂的老黄历了。任何文娱活动,总不乏自控力的人沉迷其中,从流行音乐、电影电视,到体育运动和武侠小说,江山代有才人出,而电子游戏就是近十几年来的首要背锅侠——从导致暴力到诱发躺平,从视力下降到荒废学业,没有什么锅是电子游戏不能接的。
这类向游戏开炮的人,大部分都没玩过游戏、没做过调研,甚至连数据都不愿意查,就开始胡编乱造——那篇著名的“电子海洛因”文章中,作者称自己一夜之间精通了《英雄无敌》和《星际争霸》,席卷黑网吧,还为网吧老板安排了“玩游戏的孩子,男的都变小偷,女的都变三陪小姐”的台词。
李阳也不例外。他拿来给“游戏鸦片论”站台的证据,是他“太太的前夫的儿子”被游戏毁掉了,他要成为“曲阜游戏机的前三名”,一个姿势能打十个小时。没有任何论据,也没有任何调查,张口就来,仅此而已。
就算退一万步讲,当你默认了他们所说的“沉迷游戏导致孩子变坏”是真的,从而追根溯源,想寻找“游戏沉迷”背后的深层原因时,这些人却又纷纷噤声了——在他们眼中没有自己的教育失败,也不知自己观念的固执守旧,只是一味地认为,只要取缔了电子游戏,年轻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归现实,家庭关系就会和睦友好,躺平的一代也会自动站起来。
正如李阳在这次直播中的那句爆典一样——“只要游戏和贩毒同罪,全民欢喜”。
那么,李阳为什么要反对游戏、反对电商、反对外卖?是因为他单纯仇恨这些东西,还是他傻到连自己说出的是鬼话都不自知?
当然都不是,正如黄眉的所作所为不是目的,而是手段那样,李阳反对上述这些东西,只是为了站在所谓的“民族大义”角度上宣扬他的“正确”,获得受众的认可罢了——是的,都2024年了,吃这套的人仍然不在少数,在西瓜视频等短视频平台的评论区内,支持李阳的声音甚嚣尘上。
当他的观点和这些“支持者”产生了共鸣时,他们就站在了“爱国反游戏”的统一战线上,双方有了立场的纽带,李阳也就可以趁机推销他的老本行——也就是疯狂英语了。
没错,大道理说了那么久,李阳还是要卖课——点点头像,点点客服,私聊“我的孩子需要提分”。有孩子需要提分的,别忘了打个888,一个月从学渣变学霸。
很遗憾,我错过了李老师的现场直播,没能在直播间刷上888,只能从李阳对中国教育界的未来规划中,一窥疯狂英语的风采。
李阳说,他一定要当教育部部长,等到他当上教育部长后,要进行几项重大改革,改革完半年之内,中国的教育必然冲上全球第一。
其一是成立委员会,从全球20多个国家邀请专家当顾问,再任命一个法国副部长、一个德国副部长、一个美国副部长,一起把中国教育干上世界第一。
其二是让全中国学校的门卫与食堂大妈一起下岗,同时把门卫变成印度人,让食堂大妈变成孟加拉人、斯里兰卡人,这样既能为全世界创造几百万个就业岗位,又能为中国孩子们提供一个全英文的语言环境,可谓双赢——至于那些丢了工作的门卫和食堂大妈,并不在李阳的思考范围内。
其三是进口大量的美国人,尤其是高学历高水平的美国人,放在所有的学校做外教,打造国际化环境。
这下三角贸易了
如此古墓派的愿景,可谓是高瞻远瞩。只可惜,李老师机关算尽,唯独漏了一点——把打老婆当做饭后笑谈,将家暴用“中外文化冲突”一笔带过的劣迹人物,是绝无可能考公上岸的。别说教育部长,他连个教师编制都不可能混上。
当疯狂英语走向式微,教培行业受到整顿,自己也落得个丑闻缠身、妻离子散的下场后,曾经风光无限,在各中学校走穴卖课,让无数学生为之下跪的李阳,最终也只能蜷缩于黑红和装疯卖傻的一亩三分地,靠暴论和蹭热度证明自己还没被遗忘。
这不是民族的悲哀,只不过是李阳个人的悲哀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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