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“虚拟智障”在阴间游戏中撞鬼

独立恐怖游戏直播一直以来都是“多赢”的事情。直播者只需要坐在电脑前面，在一定的游戏时间里，表现出观众想看到的惊叫、慌乱与滑稽，基本都能得到不错的反响。不同于纯粹的剧情导向型游戏，游戏的销量也不会因为直播受到太大影响，能够打响知名度对于游戏创作者来说，也成为不可多得的免费曝光机会，我曾经在文章中介绍过的Chilla's Art，就是其中的代表。

KizunaAi、绊爱、爱酱、亲分或者随便什么名字，这位2016年出道的“世界首位虚拟主播”，就是从中受益的人之一，从《生化危机7》中的“花Q（F××k You）”开始，掀起了Vtuber直播恐怖游戏热潮。

不过，现在她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在“游戏外”，当一名单纯的实况者了。并且，这次她还把自己的人，都给玩“没”了。

《爱的亡者哭声》

事情发生在上周晚些时候，一如既往和平的一天，“虚拟主播”绊爱像往常一样在纯白色的虚拟空间中，结束了油管视频的拍摄，准备回到家中休息。

和人类不同，“人工智能”的绊爱并没有物理意义上的“家”，“回家休息”对她来说更像是关机静养，或者休眠闲置。而“通勤”所要做的，也就是将电子数据从摄影棚移动到电脑深处而已，中间只需要穿过摄影棚的后台与Windows的草原罢了。

“今天直播也好开心啊，是时候回家了~”

但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天的虚拟空间的气氛却有些怪异。每向前多走一步都好像受到什么人的监视一样，远处似乎能够听到微弱的系统弹窗声，但这些并没有引起绊爱太多的注意，她工作生活的这台电脑，可以自动处理掉大部分系统错误和病毒。

在忽视掉一个微小的错误后，绊爱登上一条长长的传输通道，为了最大程度体验现实中人类的生活，她特意将这一小段道路设计得非常符合人类的生活习性，随着背后空间的逐渐变暗，她一天的生活，正式宣告结束。

画面的另一边，一个奇妙的身影倒映在屏幕上，背景的房间中传来阵阵腐败的气味，以及无机质的诡异笑声。

三天之后，绊爱从她原本居住的空间中消失了。人们只在她每天经过的“回家路”上，发现了一些“过时”的错误代码。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，只是在城市的一角，流传着这样的传说：一栋早已无人居住的破旧老屋里，偶尔会传出奇怪的电子音与有些熟悉的嚎哭声——

这是我在上周，玩的某款恐怖游戏中的情节。游戏的名字叫做《Tsugunohi~爱的亡者哭声~》，是《Tsugunohi》（翌日）系列与虚拟主播绊爱刚刚进行的“梦幻联动”。游戏副标题中的“亡者哭声”，本身也是日本人最爱玩的“一语多关”，既代表了“死者”发出的哭声，也有“消失”之意。

当然，为了避免剧透，我特意省去了这个游戏中最重要的部分，也就是绊爱从第一次回家路，到失踪为止那三天中发生的事情。

从“日常”到“异常”，这也正是《Tsugunohi》（翌日）系列最大的特色所在。

《Tsugunohi》是由日本独立游戏制作者“ImCyan”制作的恐怖游戏系列，初代面世于2012年12月，标题叫做《侵蚀日常的真实恐怖Tsugunohi》，是一款由RPGMaker 2000制作的免费游戏，时长只有五分钟左右的程度，讲述了一名男高中生在放学路上，被某些奇怪的东西缠上的故事。

《侵蚀日常的真实恐怖Tsugunohi》第一话

游戏的画面由真实照片取材拼凑而成，因为受限于RPGMaker 2000的机能，整体画面显得极其简陋粗糙，但诡异气息也随之大增。游戏的玩法非常简单，玩家只需要点击画面的左半边，或者按住鼠标←键，就可以让角色向左边移动，当角色走到画面的最左侧后，便代表一天的结束。说得简单点，游戏制作者的本意，就是让你体验主角的一小段“日常”。

游戏标题中的“Tsugunohi”是作者ImCyan的自造词，其原型来自日语中“Tsuginohi（翌日）”与“tsugunai（偿还）”的结合，即代表了游戏的核心系统，也解释了作品背后怪异的世界观。

在游戏的世界中，“生人”与“死灵”原本应该居住在不同的世界中，踏入“灵”的领域的人类，会被迫付出相应的代价，但由于现代人类的过度繁荣，导致双方世界的边界逐渐变得模糊，如果你在不经意间踏足“死灵”的世界，便会越陷越深，最终完全被拖入“地狱”。而玩家，就将一步步亲眼目睹这个转变的过程。

以第一部主角的男高中生举例，他在第一天放学路上，无意间踏入了死灵的世界，并随之被纠缠。至此，每天路过这里时身体的情况也都会随之变差，出场便会念出“肩膀好重”“今天头好疼”的台词。背景中小男孩的死灵，出现得也愈发频繁，到了第五天，他彻底被死灵吞噬，开始在“异世界”徘徊，游戏也就随之落幕。

游戏的操作方法极其简单

说实话，即使是用十年前的眼光来看，《Tsugunohi》也显得非常简陋，它吓人的方式，基本也就是突然骤变的画面色调，或者“小儿科”到家的JumpScare，并且大量使用免费的声效素材，制作成本基本上算是低得“肉眼可见”。甚至连故事，也没有太多出彩之处。

在构成系列故事的前三部作品完结后，ImCyan开始着手为《Tsugunohi》制作番外作品《死臭》，玩法跳脱出之前的横向卷轴AVG，便成为极为复古3D迷宫探索，在逃生之余击倒前来袭击的死灵，因为游戏画面依然维持着那套简陋独特的“真人实拍”风格，让一些本来恐怖的桥段，变得意外“有趣”。

《死臭》中的战斗画面，实际玩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“怪异感”

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的理由，《死臭》在2015年的《NICONICO自制游戏祭》中，拿下了“奋斗奖”，也像《恐怖之森》《青鬼》等其他大火的免费恐怖游戏一样，《死臭》也在同一年里，被改编成为了真人恐怖片，但因为原作就缺乏完整的故事构架，更别提本身拍摄质量就过于工业流水线化，最终导致电影结构松散意义不明，只能沦为大量平庸日本恐怖片中的一员。

《NICONICO自制游戏祭》是NICONICO每年都会举办的民间游戏制作活动，获胜者除了可以获得奖金还能得到来自游戏业界的技术支持

2018年，ImCyan重新启动了横版卷轴模式《Tsugunohi》的制作，并改用功能更加强大，使用更加便利的RPGMaker MV进行制作，画面效果与技术比起过去的作品，都有了大幅的提升。新作系列的第一部的副标题名为《被封锁的未来》，十五分钟前后的游戏内容虽然依旧简单，但却有了非常清晰的故事条理与细节展示，讲述了一个“穿越时空的少女”，是如何被误闯另一个世界的。

从本作开始，人类主人公的形象从真人照片改为绘制图像

本作虽然玩法没有变化，但却为“向左走”这一单纯的操作，赋予了明确的“时间概念”，给后来玩家公认的系列“最恐怖”作品，《昭和传来的呼声》起了一个好头。

免费游玩和一键操作的超低门槛，又赶上各大视频网站上，Vtuber与恐怖游戏直播的热潮，《Tsugunohi》的新作系列迅速在主播中走红，ImCyan开始了高频率的作品更新，到2021年为止，包括前两三部的重制版在内，系列共累计发布了九款正传作品，以及三部与主播们的联动作品，其中就包括开头提到的《爱的亡者哭声》。

顺带一提，即使系列正传之外的这三部联动作品，也完全没给主播们留面子，三名主播都和正传主人公一样，无一例外地经历了悲惨的结局，只不过其中穿插了不少“玩梗”式的细节。

绊爱本人对游戏内容进行了直播

不过，制作者的魔爪并不局限于人类，在系列第五部作品《猫之日怪奇谈》中，ImCyan就专门把自己老家所饲养的小猫，拿来当做了主角，并特意将作品公开日，选在了当年的2月22日，也就是日本约定俗成的“猫咪之日”。

游戏依然讲述了主角（猫）每天在同一条道路上散步时，遭遇曾经惨死于车下的同类灵魂的之后几天发生的故事，本作使用的“JumpScare”手段与其他作品无异，但因为本作的“死灵担当”全部是取材自猫咪的照片，无论怎么加工都显得过于可爱，毕竟大部分人都无法体会猫咪的恐惧。

系列最“可爱”的一作

在世界观更加成熟的同时，ImCyan也开始在之后的几部游戏中，插入日式怪谈气更足的“生活”与网络流行元素，演出手法也不再拘泥于单纯地向左行走。比如，讲述“乘坐电车”的《幽暗殡葬列车》，以及以“道口自杀”为主题的《灵刻的铁路道口》。

私以为，为日常生活中最熟悉的东西，赋予一种“或许虚构”的性质，让体验者在幻想与现实中找到一种主观的平衡，进而引出你并不存在的“感同身受”，这是传统怪谈最大的魅力。

“电车”对于日本普通民众，就像“公交车”对中国百姓，是与生活联系最密切的出行方式。因此，在互联网上便形成了不少围绕“电车”展开的怪谈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这几年又开始频繁出现的“如月车站（きさらぎ駅）”。

在Chilla’s Art的《幽灵列车》中，也出现了相同的要素，但汉字却不写作“如月”

在2004年的原版故事中，进入“如月车站”的唯一线索是和主人公一样，在深夜登上日本静冈县的远州铁道，并在电车路线明显异常的情况下，在无人车站下车。故事的后半段，主人公在远离车站后，虽然遭到了某些不可名状奇怪力量，从此音信全无。但故事对于“如月车站”本身，并没有太多的设定和伏笔，这就给了后续创作者们解构重组的机会。

在《幽暗殡葬列车》与《灵刻的铁路道口》中，“如月车站”成为了一种更凶险的存在，它迎接载满死者的电车同时，也在“Tsugunohi”的影响下，入侵到生者的世界，把活人引诱到危险的铁路道口，每天都要经过的放学路，都会逐渐变化成为“如月车站”的入口。

《灵刻的铁路道口》

2021年8月，《Tsugunohi》的八部免费游戏，外加绊爱的联动作品，被以捆绑包的形式扔上了Steam平台，制作者还专门为游戏中数量不多的语音配上了生疏的中文，对于这种每卖一份都是赚钱的游戏来说，倒没什么新奇的。但有意思的是，游戏的发行商特意将发售日期，挑在了日本的“盂兰盆节”期间。

制作者对于中国玩家的重视让人开心，但这声“姐姐”的天津味儿，确实把我逗乐了

在亚洲文化圈中，大部分国家都有着八月过“中元节”或“盂兰盆节”的传统习俗，人们会选择在这个时期祭拜祖先或是与家人团聚，中国部分地区到现在都流传着“七月半鬼门开”的说法。

而在日本，人们也相信逝去的亲人会在这时回到人间，但同时抱有怨念的厉鬼，也会流窜到人间作乱。因此，过去的人们选择使用“演绎怪异之事”的方式，对冤魂们进行“镇魂”。久而久之，就演变为了后来，在夏日讲述“怪谈”纳凉的风俗。

到了现在，娱乐媒介和思维模式的改变，让人们可以以更加“安全”或“温和”的方式，参与到故事当中，而又多亏一批热爱“恐怖”或“怪谈”文化的免费创作者，用简单却巧妙的创意，给玩家带来难得的凉意。

也许在阴间也进入信息时代之后，恐怖游戏也能成为一种全新的“镇魂”方式。